错落有致的长短诗意

王旭烽

画家华海镜先生许我去看他的国画展，大朵大朵的鸡冠花，大块大块的奇石，松风竹节，云天雪海，长长的书法对联……他指着其中一条描写瘦西湖的对联，激动地对我说：“‘浓柳笼烟淡，瘦湖载月肥’，您看看那个‘肥’字”，我看着那个肥字，频频点头：好一个“肥”字啊，那明亮的月儿伴随着历代诗人的题咏将瘦西湖跨越时空而增得很肥很肥了。这“肥”字真可与“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眼“绿”字相媲美呢！——好象我们俩不是在一个画展上，而是在一个诗歌研讨会上。

董桥曾言他对文字有一种“丧心病狂”地热爱，画家华海镜对文字似乎也有不亚于绘画的别样情怀，所以，画家出了一本书，构成它的不是画，而是长长短短的句子，其中包括了诗歌，撰联，题图，题词，题字，命名，临书偶题，杂咏等等……虽然今天很少有一本书专门集聚这样的长短句了，但在中国古代文人画盛行的岁月中，这是极为平常的诗句体例，它集中地体现了这位文人的文学艺术修养。一般而言，这种排列是以“诗书画印”为秩序的。我们会发现这样的例子，不管这位画家的画多么出色，画家总是认为诗文才是第一位的，徐渭如此，吴昌硕如此，现在，我想，我们的华海镜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

的确，中国文人画的诗文是十分重要的，这些诗文往往构成了他们书画的灵魂。我很喜欢华先生那些别致而有充满生活情趣的题诗。“题笋三首”之一说：“贫家无所有，后山万竿竹。春来笋争发，鲜美抵鱼肉”；之二说：“有书可读，有笋可吃。漫游人世，别无忙碌”；读起来真的很有民国范儿，而且是那种由清末进入民国的前清秀才式的乡贤。

不过这部诗稿中，大量地还是作者观历代名画和当代画家作品的感悟。这些感悟通过各类长短诗句方式来展示，也是中国文人的历来传统。作者对徐文长的竹石图，对八大山人的画册，对林散之的书法等都有着自己的心得，多用古体诗来传递心绪。其中《读林散之书法有感》：“老梅着花无丑枝，书到七十生新奇。汗沐血浴毕生耗，倾倒千古几知己。”是对前辈的一艺之成用心良苦的倾倒与感慨。我觉得行家们可能对这些文字更能够心领神会，而我们这些美术的观赏者们，则能够从他的诗句断章中读到画的印象，引领我们去更为深入地欣赏名画。

整本诗稿中，对我而言，还是他的第四章“杂咏篇”更能引起我的共鸣。他的“观弈”很有诗意，“故友远道来，手谈抵百话。急行争优先，屏息窥漏罅。生死但一气，乾坤化两色。苍茫窗棂黯，不觉暮色合。” 大有老杜诗情，那最后两句，诗意顿生，好句子！

他的“遣怀”诗有着浓浓的伤感：“故乡骨肉远，僻壤荆棘繁。倚栏惆怅望，车马走连连。”大有古乐府风。读此诗顿被感染，恨不得立刻拿起电话问作者：华先生，你的故乡在哪里啊！

“读《古代汉语》笔记五首”也很有意思，它们分别是“形天、夸父逐日、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九方皋相马”，算得上“山海经”精华版。象“钻研扎入科学国，想象升上神话天。人类进程加速度，不知归点后与前。”的诗句是对人类进程的拷问，这以悟道为主，说理的成分多的组诗，那可是宋诗的范儿了。

这是一行行错落有致的长短诗意，是画家的诗意。不过真要读透这些长短句，还得去读他的画噢！

是为序。

2011-1-12子夜